大宫女推开门,带进了一阵冷风。
上官薇赶紧站起来,陪着笑脸接过她手中的铜茶壶,“多谢姑娘。”
“喝吧。”大宫女神情冷漠,看了二人一眼,把两只粗瓷茶碗一搁,走了。
“这就是冷宫啊。”倾华抱着双臂走到窗边,往对面张望。
这么冷的天,对面的屋子都没有窗纱,有些用破木板挡着,有些连木板也没有,寒风直往里面卷。
“怎么能住人呢?”倾华皱皱眉,扭头看上官薇,“娘,我们宫里的也是这样吗?钤”
上官薇端着热茶过来,喂到她唇边,轻声说:“哦,都一样。”
“娘不应该那么心狠。”倾华抿了一口热茶,又咳了起来。
上官薇赶紧给她揉背心,小声哄道:“这时候就不想那些了,去里面坐,这里有风。”
倾华握着她的手,往外张望,“娘,怎么轿子还不来?我想阿九。”
“太远了,来去要点时间。”上官薇
“二位,轿子来不了了,你们赶紧自己过去吧,待会儿天晚了,我们这里可不能留外人住着。”大宫女又推门进来,丢了把破伞给二人,驱赶二人离开。
“轿子不来了?但小萍她身体这样,怎么可能走得过去?”上官薇脸色微变,小声央求:“求姑娘想想办法,再去请一下。”
“你说笑话呢,我不过是个奴才,我去哪里请轿子?”大宫女不耐烦地进来,拎起茶壶就走。
“再给碗茶吧……”上官薇急了,她还没喝上呢,赶紧捧着茶碗追过来。
“真麻烦,我还要伺候你们。”大宫女转过身,茶壶一倾,往她的茶碗里猛地倒。
茶水四溅,打湿她腕上的袖子,上官薇全身发抖,也不回嘴,一口气喝了热茶,小声说:“谢了。”
“快走吧。”大宫女冷漠地扫她一眼,大步走开。
上官薇放下茶碗,扶起倾华往外走。
到了门口时,只听那宫女在后面笑,“真好笑呀,亲生女儿得了宠,轿子也不给亲娘弄一顶来,自己在男人怀里撒娇呢。”
上官薇抖得更厉害了,几乎是拖着倾华出了冷宫。
外面风雪正大,白茫茫的,看不到半个人影,根本不知道往哪走。她强忍着泪,向守门的太监问了方向,扶着倾华走进雪中。
“娘,一定不是这样的。”倾华反过来安慰她。
上官薇咬牙,恨恨地说:“不管是不是这样,我们忍着吧,别忘了,她恨我。但只要她还没杀我们两个,就还有机会,若她真敢对你不利,我们就同归于尽。”
“不会的……”倾华连连摇头。
上官薇撑开了破伞,尽量给她遮挡风雪,用瘦弱的手臂把她紧紧环在怀里。母女两个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。
那太监随便指的一个方向,也不肯说清,上官薇稀里糊涂,带着倾华走进了梅林里,结果越绕越偏,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。倾华烧得很厉害,又心慌,终于又摔到了地上,怎么都爬不起来了。
“起来,不能这么没用?看看阿九,她一个jian婢如今都能耀武扬威,你不能这样灰心,你是娘的女儿,给娘争气一点。”
上官薇丢了伞,双手抱着她的肩,用力往上拽。
倾华已经晕过去了,一个浑身无力的人,去拖另一个浑身无力的人,结果就是一起摔在了雪地里。
上官薇看着脸色冻得青紫的倾华,呜咽哭了起来,双手在她的脸上不停地搓着,“起来啊,女儿,你不要丢着娘不管啊。”
风雪越来越大,她抹了一把泪,费力地把倾华拖起来,一步一步往前挪。
“娘就你这么点希望了,你撑着好不好?阿九能做到,你为什么做不到,你是我的女儿,你应该比她强,你得活着,你得活得比她好……娘一定要你比她好……”
呵气成霜,单薄的衣衫很快被热汗浸透了,上官薇越走越没力气,眼前一黑,差点晕过去。
“前面是什么人?”
凌厉的低斥声从前面传来。
上官薇抬头看,只见一队巡逻的侍卫正快步过来,手里的佩刀已经举了起来。
“我们……是去洛老太妃那里……她晕倒了……”上官薇瘫倒在地上,有气无力地抬眼看向来人。
“洛老太妃?怎么走这里来了?你叫什么?哪个宫里的?”侍卫长向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,几个壮汉过来,把二人从地上拖了起来。
“民妇、上官薇……从惜福宫出来,去洛太老太妃宫里……绕迷路了。”上官薇瘫在那人的怀里,小声说:“求几位把我们送过去,洛老太妃会感谢几位。”
众人看着侍卫长,他略一犹豫,点头说:“你们送这两个人过去,问清楚是否洛老太妃要请的人,若不是,就带进天牢,好好查问。”
“是。”侍卫们拖着上官薇和倾华就走。
虽然这样被拖着走又难受、又屈辱,但总算能去洛老太妃那里,不必在风雪里继续绝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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洛老太妃留着几人用了午膳,去躺着了。她对青鸢不冷不热,也不太和她说话,一直在教黎夷有关埃兰国的事。她睡之后,黎夷便找海山公公讨来笔墨,坐去屋角,认认真真地把洛老太妃教的事都记下来,从这点上看,他真是个老实又谨慎的人。
浮灯埋头整理经卷,他的这些书都是他的宝贝,不轻易假手于人。
青鸢捧着茶碗站在窗口,伸长脖子张望。她等得心急,海山公公带着轿子去了好半天,现在雪已经覆盖了整个庭院,一点别的颜色也看不到了。
“怎么还没来?”青鸢饮了口热茶,小声嘀咕。
“顾尚宫,在下要出宫了。”黎夷收好东西,过来打招呼。
“黎大人,你回去好好想想,你这些年有没有遇上比较奇怪的事。”青鸢赶紧说。
“咳……”黎夷一脸错愕,犹豫了一下,才小声说:“奇怪?我……没有遇上什么奇怪的事……”
“黎大人,可能我才你遇上的最奇怪的事吧。”青鸢苦笑,真希望他就是那个人,真希望他赶紧想起白无常交给他的任务。
“真对不住,顾尚宫,我帮不了你。”黎夷向她抱了抱着,红着脸走了。
“浮灯主持,我怎么感觉我像个傻大姐。”青鸢扭头看着浮灯自嘲。
“性子洒脱,很好。”浮灯低头收拾佛经,用柔软的白棉布擦拭书的封页。
“但是这样容易得罪人,”青鸢过来坐下,托着腮看他,闷闷地说:“而且得罪的都是小人,所以人不能直率,不能洒脱,得小心谨慎。”
“呵……”浮灯温和地笑。
“我说错了吗?”青鸢奇怪地问。
“没错,但你不管怎么要求自己,总会有人觉得你不对,既如此,何必管别人的想法。”浮灯终于抬眼看向她。
青鸢深深吸气,双手缓缓在胸前合十,神态恭敬严肃。就当浮灯以为她会认同时,只见她起身,向着他拜了三拜,脆声说:“阿弥陀佛,若世上人人是浮灯,那小女也就敢对着人人直率洒脱了。”
浮灯愣住。
“我的大主持,你是在庙里呆久了,太单纯了。”青鸢放下双手,连连摇头,“在有些地方,说错话,得罪错了人,那是得被迫升天的。”
浮灯笑了,轻轻点头,“你说得对。”
“顾尚宫,没接到夫人和萍姑娘。”海山公公顶着一头风雪进来了,焦急地说:“听说母女两个等不及,自己出来了。”
“什么?”青鸢急了,快步走到宫殿门口,风雪这么大,上官薇带着倾华走去哪里了?
“洒家已经让人去惜福宫问,看是不是回去了。”海山公公又说。
“好不容易出来,为什么回去?”青鸢秀眉轻蹙,轻轻摇头,“给我一把伞,我去找找。”
“公公,有几名侍卫带着上官薇和萍姑娘来了,说她们二人走反了方向。”门口值更的太监跑进来了,给几人传话。
“快请进来。”海山公公这才松了口气,出去迎接二人。
上官薇还醒着,倾华早就不省人事。侍卫把二人往大殿的地上一丢,问清了由来,这才离开。
青鸢愕然看着二人,一头一身的雪和污渍,脸色冻得青紫,耳朵都冻得胀红,像猪耳朵一样大张着,手指头也冻破了,正在流血。一身衣服又脏又破,被雪浸湿了,狼狈至极。
“怎么弄成这样?”她过去扶倾华,她软绵绵的,像没有骨头,呼吸也微弱,若不细看,真会以为已经没气了。
上官薇哆嗦了半天,抹了把眼泪鼻涕,抬眼看青鸢。青色小袄,青色长袄裙,面颊红润,穿理暖融融的,乌黑的双眸转过来看她时,立刻充满了厌恶。
她忍着怒气,伸手抓住了青鸢的裙角,小声说:“阿九,快找御医,求你……”
青鸢抽出裙角,和海山公公一起把倾华扶到椅上坐下,担忧地问:“怎么这么烫?”
“昨晚太后拿我们取乐,用冰水浇了我们两个。”上官薇撑着椅子要站起来,可试了几下都没能成功。
“夫人小心。”浮灯扶了她一把,让她坐到椅上。
“谢谢主持。”上官薇赶紧道谢,这几天在惜福宫听说过浮灯大名,一看他的模样,便猜出是浮灯。
青鸢摸倾华的额头,烫得可怕,简直能煎熟鸡蛋!她心里暗道糟糕,倾华的体质极弱,小时候就常病,一病就是数月不能起来,上官薇用尽了名贵药材,才让她活下来。
“浮灯主持,您神通广大,您来给她看看。”青鸢赶紧请浮灯主持过来给倾华诊脉。
浮灯主持翻开她的眼皮子看,又摸了摸她的脉搏,神色顿时有些难看。
“浮灯主持,您赶紧告诉我,”上官薇急了,扑通一下从椅上滑下来,跪倒在他的腿边,“她怎么样?求主持救救她。”
浮灯仔细斟酌了一下,开了个方子,递给青鸢,“先吃一副试试,她这寒气来得太猛,而且底子又弱,药不能下得太重,只能看她造化。”
上官薇眼前一黑,差点晕过去。